第一章（2/6）

『您呢？』

幼童问。

『您也一个人住在这里吗？』

『不。』

巨龙要幼童竖起耳朵仔细听。

『已经懂得真声语言的妳应该听得见，森林里的动物叫声、虫儿的喧闹声以及鸟儿的啁啾究竟在说些什么。』

真声语言能够与任何生物沟通。

现在的幼童能理解定居在森林里的动物表达什么，知牠们打从心底感到幸福。

『真好……』

幼童极度向往的声音说。

『我也住在这里。』

『只要妳希望，当然可以住下来。』

幼童睁大圆滚滚的眼睛望着巨龙。

『可以吗？』

『当然了。不过，如果妳要在这座岛──伊甸生活，就必须遵守神的教诲。』

『神的教诲？』

『妳不可以跟伊甸的任何生物争吵，不可以憎恨或排斥牠们。牠们都是妳的朋友，也是妳的家人。大家要友爱彼此、照顾彼此。如果妳能做到这一点，就可以待在这里。』

『那太简单了。既然有这教诲，伊甸的生物就不会欺负我吧？那么，我也不会憎恨或排斥牠们。我会遵守约定。』

『好吧。这么一来，妳和我就是朋友兼家人了。』

幼童露出无邪的笑容。

『请问我要怎么称呼您才好？我的名字是──』

『妳不必以名字自称。因为这里不是人的国度。我会「妳」来称呼妳，妳也可以「你」来称呼我。如果我们真心相爱，即使没有名字也无妨。』

『好的。』

『以后也不要女化的语气说话了。别差异有时候会造成歧视，妳要不加修饰的方式说话。』

『不加修饰的方式……是什么感觉？』

幼童先是这么说。

『我知了。只要模仿您……模仿你的说话方式就行了吧。』

然后改变了语气。

巨龙让幼童坐上他那庞大又细长的背部，前往他所居住的神殿。

幼童很快便跟动物们打成一片。所幸她只有三岁，如果岁数更大，心灵就会被世俗污染，无法与伊甸的居民心了。

幼童欣赏花朵、对风歌唱，以及与兔子在原野上奔跑。

幼童与各式各的生物朋友，其中特别亲近的对象是巨龙。

『因为你是一个对我好的。』

睡觉的时候，她总是将身体靠在巨龙的尾巴、身体或脖子上。

巨龙认为，这个幼童或许将自己视为亲生父亲了。

幼童成长得非常快速。

她所接触到的龙血与这座岛独有的水果，让她化为充满生命力的生物。

九年的岁月流逝，幼童成长为一名少女。

以人类的年龄而言，她仅有十一岁或十二岁，智慧却不亚于大人，体能甚至凌驾在人类之上。神的果实带来的祝福加速了体的成长，使她的身材高于同龄的孩子，部也始隆起。有时会有色彩斑斓的鸟儿、华丽的孔雀和以力量为傲的大鹫向她示爱，使她不知所措。

少女跑得比岛上的马儿更快，力量比山猪更强，动也比蛇更敏捷。

不过，少女的色彩在成长过程中产生变化。

从漆黑化为白银。

这是从巨龙身上滴落、水银般的血造成的影响。少女的头发是与龙鳞相同的颜色。

她的肌肤很白皙，眼睛像浮起血一般红，头发则是宛如月亮的银色。色素从少女的身上褪去了。

盯上伊甸的人类正好在这个时候再次来到岛上。

巨龙前往海湾应付来袭的人类，击退他们的船只──正如以往的每一次袭击。

然而，短短的九年间，人类的科学水准有了飞跃的提升。

程度还不足以打倒巨龙。不过，来袭的军舰上搭载了威力足以贯穿龙鳞的几十座大炮。人类手中的冲锋枪虽然还是跟玩具枪没有多大的差别，但在适当的距离下击的话，还是能在鳞片上打出裂痕。

炮击声断断续续地响起，火花将夜晚的大海照得一片通红。

白银之血随之飞溅。虽然只是轻伤，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却是相当严重的出血。

巨龙将船舰一分为二，同时心：

──已经撑不久了。

不是敌人撑不久，而是自己。

从如此惊人的军事发展看来，再过十年……不，再过五年，人类的技术就能对巨龙造成致命伤。他如此冷静地分析。

这还无所谓。

强者生，弱者死。神就是如此创造生物。

巨龙的时代到此为止。如此而已。

不久的将来，自己将会被杀死。

忽然间，巨龙发现烦人的冲锋枪声停止了。

并不是巨龙歼灭了敌人。白银巨龙正在对付的是军舰。

踏上沙滩的人类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死去。

不，他们是被杀死的。

海湾染上一片血红。正如九年前，巨龙所做的那。

一头小小的龙出现在那里。

随风飞扬的银色长发宛如龙尾。

身上的白色衣裳仿佛拍动的翅膀。

少女无视于天地，自由地翱翔。她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，杀死一个又一个的人。柔韧的脚使出一记踢击，使敌人头破血流。往前推的小小手掌连同防具一起贯穿了敌人的膛。

那副模有如白银巨龙之女。小小的龙就像是要帮助父亲似的。

不。

少女一定要如此认定吧。

认定自己是白银巨龙的女儿。

巨龙感到一阵心痛。

一龙与一人击退人类，回到了神殿。少女担心巨龙的伤势，得知只是轻伤便放下心中的大石。所幸，少女本身并没有受伤。

『该如何是好？』少女咬牙说。

『人类的武器发展得相当迅速。再这下去……你会死在他们的手上，守护伊甸的巨龙会死。』少女说。

『是啊。在不久的将来，我会被杀死。』

『为什么人类要盯上这座岛呢？』

『因为这座岛上有智慧果实与生命树等……许多神的造物。对于将幸福视为人生目标的人类来说，这些都令他们垂涎三尺。』

『不过，你一旦死去，那些东西应该都会化为灰烬。』

白银巨龙是伊甸的守护者。

守护者一旦死去，岛上的生物就会全部燃烧殆尽。不论是智慧果实、生命树还是神酒，全都会化为灰烬。神不会将自己的创造物给肤浅之人。

『伊甸的造物即使化为灰烬，依然是可利的珍贵资源。而身为守护者的我是例外，死后也不会化为灰烬。』

龙的身体十分珍贵，油脂可以为燃料，血可以调配强身药，鳞片可以打造铠甲，牙齿可以制宝剑，含有丰富的营养。

对人类来说，即使必须付出一些牺牲，伊甸与守护岛屿的龙仍然值得狩猎。

『我们……明明只是远离世俗……过着宁静的生活而已……』少女说。

巨龙蓝色眼睛凝视着一脸苦恼的少女。

『妳活下去吗？』

少女微微歪起头回答：『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？』

并非理所当然。

在人的国度，对生命抱有执着很理所当然。不过，在这座岛可不同。伊甸的生物死后，灵魂必定能获得救赎。因此，出生在伊甸的动物虽然不会主动求死，却也不会担忧死亡。

（这孩子难……）

巨龙代少女在此处稍等，前往神殿的深处。

很久以前，人类曾经有过崇敬白银巨龙的时代。每当遭逢天灾或向他国发起战争的时候，人们都会向巨龙献上供品。宝石、金银、鲜花、衣服、人偶、谷物与年轻女子。虽然巨龙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……

（但也许这孩子需要。）

巨龙前往的房间里收纳许多供品。

巨龙伫立在五颜六色的宝石前。他知人类女喜爱宝石。不过，龙无法理解人类的喜好，他不知要从闪耀的石头之中选择哪一个。

巨龙沉思了一阵子，但只证明了再久都是浪费时间。

巨龙选择一个宝石，小心翼翼地避免刮伤它，回到少女面前。

巨大的龙爪上挂着一条石榴石项链。因为这宝石与少女的眼睛是相同的颜色，所以巨龙选择了它。

『这个送给妳。』

少女收下石榴石。

『你要把这个送给我？』

好漂亮──少女陶醉的语调如此赞叹，然后将宝石紧握在前。

『我好高兴。就像你当时送水果给我时一高兴。』

巨龙因此确信。

『很高兴妳喜欢。』

巨龙虽然高兴，却也感到悲伤。

伊甸的生物不会因宝石而高兴。

──这孩子果然还是应该生活在人的国度。

巨龙爪子指向收纳供品的房间。

『那个房间还放着许多其他的宝石，另外也有衣服。那些全部都送给妳。妳可以随意穿戴自己喜欢的服饰。』

少女握着石榴石，点点头后走进收纳供品的房间。

巨龙寂寞的眼神目送天真无邪的她。

少女在房间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。

巨龙一直等着她。不论等待多久，龙都不会像人一动怒。对活了数千年的龙来说，两个小时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。

走出房间时，少女全身都穿着深红色的衣服。不论是裙子、束腰、衬衫还是领结，都是深红色。

就如同石榴石的颜色。

『房间里应该有各颜色的衣服吧？』

『篱搔。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