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在她的世界末日里（3/19）

那就是他们的一举一动都置我于死地。

而我并非是在死境中寻求活路，是不得不从中杀出一条血路。

果没学会新招就得死。

假流下鲜血却没变强就得送命。

在这个情形下，确实能感受到自己渐渐变强，但最终是被更蛮横的暴力践踏在脚底，然后又被迫从地上站起身。不死的战士要怎么做才会死去，那便是灵魂崩溃──我领悟了这点。

这情况几乎就跟摄取禁药毫无分别。

终有一天必须为过快的成长付出代价。

而所谓的那一天，就是现在。

无论我再何积极正向地迎接挑战，心中的意志、坚持和热情都被彻底摧残，最终剩下畏惧死亡的生存本能。我分不清自己是否已放弃抵抗，也不知自己是站在断崖边，是早就落入无尽的深海之中。

重点是被我当成原动力的那份「憧憬」几乎快要消失了。

高不可攀的鲜花究竟绽放在哪里？

难并不是长在我在攀登的这座山上吗？

说到底，那朵花当真存在于世上吗──？

此刻的我遍体鳞伤，身心皆饱受消磨，珍贵的物逐渐离我远去。

打从心底逃出这个地方。

问题是我逃离这里也无处可去，我认识的那些人都不存在了。

这个实最令我感到痛苦，也最令我感到害怕。

──你仅仅半年就即将成为一级冒险者，是大家公认的「剽悍勇士」。

这是同亲姐姐般十分照顾我的某人，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。

「剽悍勇士」。

出自众神口中的这个名词，其实有另一个意思。

就是「已死的战士们」。

命中注定必须日出而死，月升而活。

仿效这生活方式的我，能依赖的物越变越单纯，最终就剩下一个。

我心中唯一的支柱就有「她」。

「呐，贝尔，今天我们一起睡吧？」

「……咦？」

入夜后的神室里。

她今晚也同绝无比。

她将银色长发绑成马尾，身穿一件优雅的服装，模是此庄严神圣。

反观我疲倦得有哪来的老头子。

虽然大脑已几乎停止运，心中仅存的理仍提醒着我不许对她做出逾矩的行为。

「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……所以今晚一起睡吧？」

……那就没问题了。

既然能维持健全的男女关系，对于能依赖她的我来说，自然是抵挡不了这个诱惑。毕竟她是全天下最温柔的人。

我像个听话的孩子点头答应，跟着她一起躺在天篷床上。

丝绸制的被子盖在我身上。

我起先维持仰躺的姿势。

但很快就有一手伸过来，轻轻将我的脸转向侧面。

她的脸就在我面前。

「呐，贝尔，你有没有要的东西？」

「要的东西……？」

「没错，比方说财富、名声、力量、名留青史、成为英雄或是这个世界……是谁的芳心。不管是什么都可以，要你说出来，我都会拿来送给你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所以，你有要的东西吗？」

我……很快就说出答案。

「我……什么都不要。」

尽管很害怕拒绝这份厚爱会发生什么──她却微微一笑。

「嗯，我就知你会这么回答。」

「咦？」

「因为我就是喜欢这的你。」

她在试探我吗？

我不懂。

不过她露出柔情似水的眼神，以前所未见的温柔态度低语：

「贝尔，我好喜欢你……最喜欢你了。」

她将双手伸向我的头，我拥入怀里。

感受着无比的柔情，享受着无比的芳香，最重要的是能带给我温暖。

好永远被她抱在怀里。

……是时候该放手了吧？

是时候该承认了吧？

至今不曾怀疑过其真实的记忆、憧憬以及际遇，全都是一场梦。

渴望从「恶梦」中获得解，并不是什么天理难容的法吧？

因为她好温暖，真的好温暖。她是我唯一的避风港。她像是安抚孩子般手梳过我的头发，真的让我好舒服。落在额头上的慈爱之吻，就这么抚平烙印在我身体与心灵上的伤痕。这个名为女神的摇篮将我包覆于其中，所有的一切都融化带走。

沉溺在爱里真的是一错误吗？

就算这么做也无所谓吧？

可是……

可是…………

可是………………──

倘若我拒绝那个人……拒绝「希儿小姐」告白的这股心痛也一起抛下，我会再也搞不清楚自己当初为何要惹她伤心了。

就算再怎么痛苦，就算这段记忆是虚假的，我终究是惹那个人伤心了。

是我害那个人哭了。

这件统统抛诸脑后，将这段记忆当成白日梦一笑置之……那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。

──彻头彻尾的混帐东西（贝尔•克朗尼）不知该何蒙骗自我。

即便再甜的救赎就在眼前，要我没有失去一切……我就无法选择接受。

我就这么受困在思绪的狭缝里，明明旅程没结束，双眼就已经闭上了。

在我意识中断之前，我惊觉一件。

就是她──芙蕾雅女神不再对我说「我爱你」了。

当晚，我了一个梦。

是我沉睡在淡灰发少女的怀里的梦。

＊

今天的天气有别于昨日，晴空万里。

天空蔚蓝到让人难以直视，甚至令疲倦的我看得双眼发疼。

在芙蕾雅女神怀里睡了一晚的隔天早上。

我在神室内清醒后，从空无一人的床上爬下来，返回卧室做好准备，将房门一推时──有一名精灵站在我面前。

「师父……？」

晨曦照亮广阔得与皇城无异的白色长廊。

我因为耀眼的阳光而手遮着脸，眼角余光瞥见那双红珊瑚色的眼睛正注视着我。

「你今天同不参加『洗礼』，执意要外出吗？」

「……是的。」

当双眼习惯阳光时，我无力地点头回应这个问题。

我是选择将宝贵的外出机会来继续挣扎。当然我仍旧会四处寻找能肯定「我」的物，但目前我决定先打听某位少女的下落。

此人便是希儿小姐。

在记忆与现实产生出入的这个世界里，唯独希儿小姐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无法认同她是像中的人物，也不愿接受这的实。

最明智的做法是我这件当成逃避原野恶斗的借口，稍微外出喘口气，偏偏我今天是不知变通地选择在市区里探听消息。

「……可悲的家伙，我懒得再理你了。」

师父直视着我，甩下这句话。

「你就一个人去吧，别再麻烦其他团员来配合你的自我满足。」

「咦，但是……」

「若是你又遭人施加『诅咒』，芙蕾雅女神应该会失望到对你不屑一顾。况且女神的宠爱对你来说过于沉重了。」

师父一脸嫌恶地说完后，随即转过身去。

原本呆愣在原地的我，回神时已喊住那背影了。

「师父……赫定先生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我这子…………很奇怪吗？」

隔着窗户，能听见原野恶斗的战鼓已然敲响。

战士们的嘶吼声全被吸入苍穹之中。

我低下头去，几乎快要迷失自我地此提问。

「无论你是否异于常人都不重要。」

止住脚步的那背影在稍停顿后，才话说下去。

「继续前进，你不能做的就是停下脚步。」

师父留下这段话便迈步远去。

抬着头目瞪口呆好一阵子的我，终于转过身去，踏出步伐。

背对着少年的赫定能感受到少年尽管迷惘，却是朝着反方向走去。

而他则是笔直地朝着某个地点前进。

「潘恩，从即刻起解除对贝尔•克朗尼的护卫以及监视。」

「咦……？这、这是为什么呢？赫定大人。」

赫定对由半小人族率领的三人护卫小队下达指令。

「根据负责监控地下城的侦查队（诺卡等人）捎来的消息，前往『深层』的【洛基眷族】似乎准备回来了。」

「……！【洛基眷族】吗？」

「没错，包含里维莉雅大人和【千之精灵（Thousand Elf）】在内，这支队伍的战力不可忽视。为了维持『封闭世界』，务必做到万无一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