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庆功宴（3/8）

「没错。我本来就很喜欢活动身体。再说……如果没有成为骑士，我应该就会去当神官了吧。」

堤格尔在脑中像罗兰穿着白色神官服的模，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。罗兰瞪了他一眼，堤格尔抖着肩膀，努力挤出正经的表情。

「真是一段佳话。幸好罗兰阁下成为骑士，我才能在那些战斗中活下来。真是该感谢陛下呢。」

「这么说的话，我也一。哪天你回亚尔萨斯时，请帮我向你父亲谢，托了他的福，我才没死。」

「我一定会转告他的。是说，父亲听到这些，应该会觉得诚惶诚恐吧。」

「是吗？既然能允许你学箭术，应该是相当大胆又有见识的人吧。」

没有那回事。堤格尔正否定，不过又把话吞了回去。

虽然是堤格尔自愿的，但父亲还是放手让唯一的儿子，而且是嫡长子的自己在异国旅居整整一年。弟弟迪安，还是堤格尔从奥尔米兹回来后不久才出生的。

堤格尔认为父亲自有自的考量，也不曾怀疑过父亲的判断。不过，父亲或许比自己所认为的还要大胆也说不定。

「说到这个，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，你父亲知那把弓的力量吗？」

罗兰若无其事地问，堤格尔知自己脸色变了。

「……父亲原本不知弓的力量，是我后来才告诉他的。」

他知，早晚会被问到这件事。堤格尔做好觉悟，老实回。

不过，罗兰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。

「是吗？我只是在，假如你父亲本来就知力量的事，把弓给你时，心中不知有什么法……他应该很信任你吧。」

罗兰的话很诚恳，没有挖苦人的感觉。而且也不像怀疑堤格尔的说法，或是有深入追问的意思。等了五秒后，堤格尔试探地问：

「我以为您问的，是关于那把弓的力量的事？」

「如果说我对那力量没兴趣，那是骗人的。但你并不提，不是吗？」

「这可以吗？」

堤格尔讶异地问，罗兰露出略带少年感的调皮表情，笑：

「这件事，希望你别说出去……其实杜兰达尔也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。」

堤格尔傻眼地看着罗兰。可以这么轻易地，就像顺便提起似地，把布琉努王国宝剑的秘密说出来吗？

「是陛下把剑借我使时，告诉我的。杜兰达尔不单纯是装饰豪华的宝剑，而且还蕴藏着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。」

见到堤格尔的表情，罗兰敛起笑容，严肃地：

「那怪物，叫托尔巴兰是吧……他认得杜兰达尔，我很在意这一点。而且看你和战姬的反应，除了他之外，这世界上还有其他的怪物，对吧？」

堤格尔点头。确实至少还有一只活着的魔物。

「哪天再次遇上怪物时，我说不定会在你面前使杜兰达尔的真正力量。到那时候，希望你别问任何问题。关于战姬们的武器，还有桂妮薇亚公主的那把奇妙的剑，我也打算如此处理。」

「这……的确，这应该比较好呢。」

堤格尔自己先不提，不论战姬，或是罗兰、桂妮薇亚，都是各国的重要人物，应该有许多堤格尔像不到的，不能告诉其他人的秘密吧。这么一，甚至该感谢罗兰肯主动告诉他这么多事。

「差不多该回去了。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呢。」

罗兰回过头，看着与露台相接的走廊。

走廊本身不长，另一头连接着大厅，许多穿着比堤格尔或罗兰华贵的宾客聚集在其中。他们是拥有亚斯瓦尔岛领地的贵族或富商，以及他们的亲戚。凝神细听的话，可以听见谈笑声远远传来。

桂妮薇亚以庆祝杜里斯恢复和平与重建杜里斯的名义，邀请那些人参加宴会。

当然，桂妮薇亚的另有其他目的。她正在与大王子杰梅因争夺王位。

她必须在这场宴会中，确实地让出席者成为自己的支持者才行。

†

与罗兰一起回到大厅的堤格尔，因眼前的光景而瞪大眼睛。

一名穿着蓝色礼服的少女，优雅地朝他走来。是米拉。

蓝色长发一如往常地绑在脑后，但是马尾在精心打理下，华丽地散，而且还加上了花朵造型的白色发饰。

身上的礼服也相当别致。从颈部到口都包覆着深色蕾丝，领口处点缀着荷叶边。大胆地露出双肩与背后，双层裙上画有雪花结晶，在不失高雅的前提下，展现丽的双腿。

除此之外，米拉还在脸上化了淡妆。不分男女老少，不论贵族或骑士，贵妇或千金，甚至富商，所有见到米拉的人，全都因她的而叹息。

注意到米拉的左手，堤格尔口一热，暗自欣喜。红色的宝石在她的中指上熠熠生辉。那是从吉斯塔特的港口出航前，堤格尔为她戴上的戒指。

米拉沐浴在大厅众人的目光下，朝堤格尔的方向走来，若无其事地放慢脚步，停在他面前。

「妳好。」

堤格尔以只有米拉听得到的音量，小声说。尽管他拚命压抑当场抱紧她的冲动，但是脸上的红潮仍然无法消退。

米拉没有看向堤格尔，她无言地向一旁的罗兰躬身致意。接着以手掌掩住嘴角，望着挂在墙上的四面军旗，小声地对堤格尔说：

「谢谢。不过这已经算低调了。因为今天的主角不是我，也不是苏菲。」

听她一说，堤格尔总算发现米拉的礼服上没有太多装饰。原本以为是因为时间不够，只来得及找到合身的礼服，原来不是这吗？

不久之后，苏菲也在大厅中现身。她和米拉一穿着纯白的礼服，但是领口很低，可以看到丰满的双峰。之所以不令人感到俗气，是因为仪态万千吗？淡金色的头发挂在肩口，前垂挂着镶有大颗祖母绿的首饰。裙片上有波浪般的皱褶，将整条裙子撑得大方蓬松。

苏菲脸上挂着微笑，与对上目光的宾客一一致意，一面悠然地朝堤格尔等人走来。她拎起裙䙓，向罗兰行了一礼后，站在米拉身边。

「堤格尔，你觉得怎么？」

「嗯，很好看哦。看起来很惹人怜爱……好像不太对，应该说是艳丽，还是优雅、不管怎么看都看不腻呢……」

由于不能再次使刚才对米拉说的「很」，堤格尔努力寻找其他形容词称赞苏菲。米拉力哼了一声。

「哦，看来你很中意苏菲的打扮呢。」

直到这时，堤格尔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。对米拉的称赞只有一句，但是对苏菲，则了多上好几倍的形容词，米拉会不高兴，也是当然的。

「不，因为那个……」

如果说那句话中包含了千言万语，米拉她会不会接受呢？尽管已经入夜，大厅内也颇为清凉，堤格尔仍然头冒冷汗，绞尽脑汁，拚命思考该如何解释才好。

忽地，大厅入口传来一阵喧闹声，救了陷入危机的堤格尔。

是桂妮薇亚公主到场了。她穿着以金线绣出丽装饰的白色低礼服，领口周围镶着银白的皮草，黑色的长发仔细地绑在脑后，裙子侧边着高衩，露出洁白的右腿。

要说她与两名战姬有什么不同，就是身上的氛围吧。米拉与苏菲多少带着楚楚可怜的感觉，桂妮薇亚则挺直背脊，昂然站在大厅中央。集貌与华丽于一身，最重要的，是脸上的坚定意志，使众人忘了说话，看到入迷。

「我是桂妮薇亚•可尔契肯•奥菲莉亚•贝德维尔•亚斯瓦尔。很高兴各位今晚能拨空参与这场盛宴。」

桂妮薇亚环视大厅，郑重地向众人低头行礼。

「虽然我们讨伐了恶多端的莱斯特，使杜里斯恢复和平，但是在天黑之前抵达本城的各位应该都看到了，杜里斯离完全复原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不过市民们有很强的复兴意志，我相信不久之后，这座城市一定能恢复过往的繁荣。」

桂妮薇亚轻轻吸了口气，将其吐出。

「几天前，我的兄长艾略特死于非命。是杰梅因的刺客下的毒手。」

在场者之中，似乎还有人不知这件事，大厅中到处都是惊呼与叹息。

堤格尔的脸上闪过些微的苦涩。

杀死艾略特的，不是刺客，而是因艾略特的侵略，失去孩子的吉斯塔特人。虽然说艾略特是自自受，但是隐瞒事实，把罪名栽赃在刺客身上的，不是别人，正是堤格尔。

假如「吉斯塔特人杀死艾略特」的事传，一直支持着他的亚斯瓦尔岛岛民，肯定不会接受吉斯塔特军。一旦被岛民敌视，吉斯塔特军就无法补充粮食与物资了。所以不论如何，都必须隐瞒这件事才行。

桂妮薇亚在堤格尔的注视下，继续说：

「我和艾略特的感情绝对算不上融洽。但是为现在的亚斯瓦尔做点什么的心意，是一的。所以我们才会携手合，才能这么快就夺回杜里斯，减少不必要的牺牲。」

说到这里，桂妮薇亚仿佛为死者的安宁祈祷似地闭上双眼。

半晌后，她睁眼睛。

「我们必须尽快铲除卑鄙的杰梅因，结束亚斯瓦尔大地的无谓混乱与流血才行。但是光靠我一个人，无法完成这件事。我需要志同合的人协助我，达成这个目标。」

桂妮薇亚举起右手，指着墙壁。墙上挂着四面旗帜。

画有红龙的，亚斯瓦尔的红龙旗；画有黑龙的，吉斯塔特的黑龙旗；画有黑色鬃毛与红色身体的马儿的，布琉努的红马旗；以及画有手中握着剑，带着王冠的女侧脸的旗子。

最后一面旗帜，是霸王瑟菲莉亚的军旗。瑟菲莉亚是一五○年前，拯救了差点被敌国灭亡的亚斯瓦尔，并把亚斯瓦尔的版图扩展到大陆的伟大女王。

是桂妮薇亚命人把这面旗帜挂出来的。

「布琉努王国与吉斯塔特王国，都已经表明愿意协助我。在亚斯瓦尔，也有不少人愿意跟随我。亚斯瓦尔在大陆的领土，是霸王瑟菲莉亚历经许多困难，才得到的。而这也是我们祖先的宿愿。假如把亚斯瓦尔给杰梅因，不但对不起霸王，也对不起全亚斯瓦尔的人民。」

桂妮薇亚将拳头举到口，环视众人。也许是按捺不住激动吧，从她的声音中，可以感受到些微的炽热。

「希望各位能与我并肩战斗。不是为我而战，是为了你们相信的正义，为了让心爱的人们能拥有安宁祥和的明日而战。我们绝对不能让从祖先那儿继承的土地化为灰烬。」

桂妮薇亚说完，大厅陷入寂静。

不过，公主的话并没有就此结束。她转头看向某位男子，唤：

「巴纳德男爵，请你上前。」

大厅的空气动摇了起来，出现一阵阵的窃窃语。

一名男穿过人群，朝桂妮薇亚走来。他的年纪大约四十岁，中等身材，粗犷的脸因紧张而僵硬。这人就是巴纳德。

站在堤格尔身旁的苏菲，正以关心的眼神看着巴纳德。因为男爵是被她说服，离杰梅因，来到杜里斯的。

巴纳德走到桂妮薇亚面前，屈膝跪下。

「至今为止，我的剑一直属于撒迦利亚陛下与杰梅因殿下。但那是因为我不清楚桂妮薇亚殿下的为人之故。从今之后，我的剑将属于原谅我的无知，给我洗刷污名机会的桂妮薇亚殿下。」

桂妮薇亚温柔地低头看着他，接着环视众人：

「在场的人中，有些人应该已经知了。巴纳德男爵发誓效忠于我，我也接下了他的剑。我要趁这个机会，宣布一件事。」

桂妮薇亚的表情变得坚毅，在一次呼吸之后，口：

「我不欣赏因出生地不同而受到排挤的情况。今后，当我赞扬各位的功勋时，我将不会考虑各位的出生之地。因为我们全都是亚斯瓦尔的人民。请各位记得这一点。」

堤格尔瞪大眼睛。苏菲告诉过他，亚斯瓦尔的岛民与陆民的对立有多激烈。再说，目前支持桂妮薇亚的人中，多半是岛民。他们都很期待桂妮薇亚能代替艾略特，给岛民更好的待遇。

没到桂妮薇亚却说，她不会站在任何一边。

与杰梅因战之前，做出如此强势的声明，肯定会造成岛民反感。弄不好的话，甚至可能令他们背弃桂妮薇亚，改为投靠杰梅因。

「殿下那些话，是妳的吗？」

米拉向苏菲悄声问，淡金色头发的战姬摇头。

「虽然我请殿下发言时，要为巴纳德男爵等人的立场做考虑，但是没有提议该怎么说。看来，桂妮薇亚殿下不只有勇气，还懂得计算呢。」

「计算……？」

堤格尔不解地问。苏菲轻轻一笑，附在他耳边说：

「虽然殿下说不考虑出生地，可是实际上支持殿下的，几乎全是岛民，不是吗？那些人应该会这么吧──只要自己人团结起来，立下各功勋的话，就算陆民事后加入，殿下身边的重要位子，也早就都被岛民占据了。」

堤格尔恍然大悟。他不由得感到钦佩桂妮薇亚，竟然到这一层。岛民一定会为了他们自己而战吧。甚至会呼朋引伴，找更多人支持桂妮薇亚。当然，巴纳德男爵这些陆民也是。

虽然说岛民可能会为了独占功勋而排挤陆民，但巴纳德男爵是吉斯塔特军总帅之一的苏菲的朋友，假如吉斯塔特军因此表示不悦，桂妮薇亚也能名正言顺地警告岛民不能那么做。

不消多久，大厅中始出现赞同桂妮薇亚宣言的声音。

「应该是事先挑出赞同殿下意见的人，一起演这场戏吧。」

米拉看着数名诸侯屈膝跪在桂妮薇亚面前，宣誓勇敢与忠诚，苦笑。对吉斯塔特军来说，亚斯瓦尔的诸侯贵族能团结，是再好也不过的事。这一来，吉斯塔特军就能从亚斯瓦尔岛的各个地点补充粮食与物资了。

就在这时，桂妮薇亚转头，朝堤格尔等人说：

「琉德米拉阁下、苏菲亚阁下、罗兰阁下，还有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，请过来这边。我向在场嘉宾介绍各位。」

堤格尔脸上出现意外之色。他不是哪个国家的要人，也没什么知名度，拿他来宣传与同盟对象的友好关系，份量似乎不怎么够。

但是既然被点名了，就不能继续在原地发呆。堤格尔随着米拉等人，走到大厅中央，充满好奇的目光，从四面八方来。

桂妮薇亚以亲昵的态度，一一向来宾介绍米拉等人。由于战姬和黑骑士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，每当他们致意时，在场者都报以热烈的掌声。

最后轮到堤格尔时，桂妮薇亚如此说：

「打倒那个可怕的莱斯特的，就是这位堤格尔维尔穆德阁下。假如他是我的部下，肯定是立下最大功勋的人呢。只可惜阁下不是亚斯瓦尔人。」

堤格尔感受到那些看向自己的视线，始带着较劲的意味。被其他国家的人抢走功勋，这不丢脸吗？桂妮薇亚正在如此煽动亚斯瓦尔的诸侯贵族。

──其实，莱斯特是集合了在这里的五人之力，才总算打倒的啦。

堤格尔心，但是现场的氛围，使他无法把这些话说出口。而旦解释太多的话，说不定会不小心提到魔物托尔巴兰，造成米拉他们的困扰。堤格尔只好保持沉默。

介绍完堤格尔等人后，桂妮薇亚举起斟满啤酒的银杯：

「为我们的胜利，以及亚斯瓦尔的未来干杯！」

干杯！众人附和。侍者们始送上料理。烤全羊、马铃薯炖鸡、串烤鳗鱼、以豆子和芜菁煮的汤、堆积如山的面包……这些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除此之外，还有整桶的啤酒。

「因为必须把粮食分给杜里斯的市民及附近村镇的居民，所以只能端出这些料理。」

米拉苦笑。除了烤全羊，其他的餐点全是以普通食材烹煮的朴素料理，很难说得上豪华。充场面的大量面包与啤酒，更是令人觉得寒酸。之所以听不到明显的失望或批评声，是因为在场者几乎全看过杜里斯市内的惨状吧。

宴会一始，米拉、苏菲、罗兰立刻被宾客包围。桂妮薇亚则与其他的诸侯或有力人士一一寒暄致意。